诗与画一理也。今有诗人于此朝作一首曰“仿渔洋暮作”,一首曰“仿初白”,其为诗必不高矣。今有画师于此,今日作一画曰“仿石谷”,明日作一画曰“仿新罗”,而曰此画能高,吾不信也。然则奈何?曰:“诗当求之实情,画当求之实境,写山水当求之山水,写松石当求之松石,一实则万虚皆碎,得乎天地之自。然,则人工皆后矣!不然,终岁钻研故纸,有虚而无实,有人而无天,吾见终其身沉于凡且陋而已。”
邓子春澍天资出人,中年好为山泽之游,足迹遍黄、庐、台、荡,凡得奇境皆目存而心藏之。作画不主故常,写其胸中之所有而已足,此庄周所谓“充实不可以已”者也。他人未到春澍之境,徒于纸墨上求之,失之矣。蜀人张大千好奇人也,自游黄山归而画益奇,凡其所作峰峦松石,无非黄山也,而学之者亦声之曰黄山派。春澍之画则又不然。九州奇迹烂熟于胸中,五岳真形奔驰于碗底,夫是之谓自然,夫是之谓造化,何必黄山,何必不黄山。古之所谓无可无不可者,其在斯乎!
或者疑曰:“画不有法乎?今子之言曰实境曰天然,不将废法乎?”应之曰:“春澍之画何尝无法,无法非也,有法亦非也。且夫太白之诗、东坡之文章,纵横变化不可端倪,何尝有法,何尝无法!?且夫摹仿之说,古人所贱,子为太白、东坡愿之乎?”
吾将为佛语以终之,曰:“非法,非非法。”我与春澍相视而笑。
按:文载《秋霞》诗刊第四期“文选”,时在民国三十一年二月。
(钱名山邓春澍书画合作成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