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我惊闻老画家谢伯子先生于2014年4月20日凌晨在常州病逝的噩耗,深深为之感悼!哀痛之余,追怀我与先生已垂20年的忘年交情,尤其是他待人的热情、宽厚,和他胸存“大爱”的高尚人品,让我难以忘怀。
上世纪80年代中期,我从《美术年鉴》(1948年版)所载:“谢伯子,1923年5月生于江苏武进(今常州市),名宝树,为词人谢玉岑长子。生有异秉,虽病瘖而胸次寥廓,挥毫落纸,有解衣盘礴之概。家学渊源,得力于石涛甚深。写山水气魄雄伟,作人物则神韵隽逸。姑谢月眉、叔谢稚柳,均以画名世。一门隽才,蜚声艺苑”了解到他是为民国海上艺坛称誉为“江南才子”的谢玉岑之子。1992年,我在上海美术馆参观“谢伯子画展”,从而知道他少年时代就拜师父执张大千、郑午昌学画。
直至1995年初秋,我为撰写《文艺通汇,词翰臻妙——江南词人谢玉岑及其书法》一文,遵循“颂其诗,读其书,不知其人,可乎?”的古训,写信给谢伯子先生,以期对他父亲谢玉岑的生平事迹有所了解。信是通过常州市文联转递,才和他取得了联系。当我收到谢老的回信后,信中竟然附着一幅《桐下高士图》(见附图)。他在信中写道:“阁下爱好书画、文史,殊是难得。随函奉上一图,以作订交之券。由于先父(卒于1935年,编者注)去世已一甲子,而今艺林中知他才艺者实不会多。来信中所说《民国书法》事,也即此故也。请得便可约期来舍下畅叙如何?”信中所称“随函奉上一图,以作订交之券”使我想起夏承焘曾称至友谢玉岑“爱朋友若性命”的话,谢老如此厚待一位从未谋面者,可见其正是传承了这一古朴家风。另称“来信中所说《民国书法》事”是因我在信中提到《民国书法》一书中的作品,极大部分均采自王春渠于1931年编刊的《当代名人书林》,王在序言中写道:“玉岑以文章书法知名当世,征集之功,大半出于其力。”但令人遗憾的是,在《民国书法》中竟然遗漏了这位曾“以文章书法知名当世”的谢玉岑的书法作品,所以谢老会有“由于先父去世已一甲子,而今艺林中知其才艺者实不会多”之言。
半月后,我便与谢老约定赴常州到他府上拜访。见面后,甚感惊诧,虽已年逾古稀,但谢老身材魁梧、精神矍铄,毫无暮年之态。由于患先天性病瘖,他与人交流只能用笔“交谈”。他微笑着引我到画案旁,写道:“读你的书信,想不到你还是位青年人。”其实当年我也年逾不惑,与他相比自然还年轻。也许由于我俩性情相若,虽是笔谈,却能达到“畅所欲言”的效果。凡我提出的问题,谢老都一一解答,有时还拿出准备好的相关资料给我参考。如当年刊于《当代名人书林》中他父亲书法作品的书影,他恩师张大千留赠的画稿和书画扇面等。我俩一见如故,畅谈甚欢,师母几次催促我们饭后再谈,最后我俩连用餐时也在笔谈。
下午,我由他的大公子建新兄陪同去参观“谢稚柳纪念馆”。临走时,谢老以手语示其子,似乎交待着什么。“纪念馆”在常州博物馆内,当我们到大门前时,建新兄要我稍候,由他去购票。检票者似乎认识他,就说“进去就是了。”但我们还是购票进入参观。在返回的途中,我便询问建新兄,刚才检票者与你相识?他说凡有亲朋好友来常州,总是由他陪同去参观,所以与博物馆的人员都熟悉,但父亲一再叮嘱一定要按规定购票,闻此我才明白了谢老那一番手语的意思。此事虽小,从中可见其人品之高,令人不由肃然起敬!
今先生往矣,谨此记述我亲身感受谢伯子先生高风之点滴,以追悼这位画坛老前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