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岁学画, 12岁投在大师张大千门下,19岁加入上海中国画会,23岁举办个人画展……而当这一切发生在一位聋哑人身上时,只能用“奇迹”来形容。创造这个奇迹的人就是我市著名画家九旬翁谢伯子。
而每逢叔父谢稚柳从外地回来,也是他学习的好机会,谢伯子也随着他见习花鸟画,并且开始临摹、写生,不断地下工夫,逐渐达到了一定的水平。当时谢月眉画的是工笔花鸟,谢稚柳画的是写意花鸟,画法不同,风格各异。作画时,他们虽然根本没空打出手势来指点他,但这种无形无声的启蒙教育,却都给他以微妙的美感,为他的花鸟绘画打下初步基础。他在这样的氛围中耳濡目染自然得益良多,也就在很小的时候就钟情绘画了。
然而,对他感受最深的却是拜师在张大千门下。他父亲谢玉岑与张大千是挚友,但是谢伯子第一次见到张大千时却并不感到亲近。“大千美髯近尺,乌墨闪光,体格魁梧,威风凛然。作为幼童的我,第一次猛然睹见其状,不免害怕起来,畏缩不敢走近。”多少年后,谢伯子追忆当时情景,印象极深。
谢伯子父母成亲后不久,谢家因遭遇火灾开始家道中落。他父亲作为谢家长子,挑起了谢家的重担。迫于大家庭生计,他经常在浙江、上海授课,四处奔波,劳累过度生了重病。张大千得知好友生病,赶来探望,谢伯子也凑到生病父亲的身边,细看大千握笔作画,他悄悄地喜爱上了张大千的画。后来谢玉岑病危,他把儿子托付给张大千,“大千兄,长子先天失聪,我担心他将来生活无着,想托付你教他一技之长,与翰墨相伴……”心领神会的谢伯子当即跪倒在张大千面前,拜他为师。从此,谢伯子便成为张大千的正式弟子。
谢伯子拜师之际,正是中华民族经历内忧外患之时,大千常常奔赴苏州、上海、北平、成都之间。谢伯子由于年幼,加上聋哑,一直未能跟随大师游历祖国的名山大川,师徒俩总是聚少离多。但每次相见,大师都会铺开宣纸教弟子作画。分别后,谢伯子总是将大师留给自己的作品挂在墙上,用心观察,日夜临摹,从大师的画里,一点一滴吸收着中国画的传统技法营养。谢伯子印象中的老师张大千很慈祥,但是也很严肃,不满意的时候就会沉着脸,不断地催促:快画,好好画。更多的时候,大师给他的指点几乎全是无形、无声之指点。这是“无教之教”,使他受到莫大启迪。以后,张大千从漫游海外到定居台湾期间,还一直惦念着这位弟子,寄赠给他画集,让他学习、临摹,使他进一步得其神髓。谢伯子感激地说:“我仿佛觉得大千师悄悄地在身后指点和鼓励着我,给我无限力量。”
之后,谢伯子又在上海拜另一位著名画家郑午昌为师。1944年,年仅23岁的谢伯子就在上海举办了首次个人画展。晚清进士、常州大儒外祖父钱名山题诗:“六法天开别有门,谢家玉树茁灵根。生平不解师松雪,却有王蒙是外孙。”由于谢伯子有大师的遗风和墨韵,且能画、能文、能诗,画路宽博:山水、人物、仕女、花鸟、走兽无所不能,很快就在名家云集的上海画坛崭露头角,以画自立。他还曾在常州公园(现人民公园)里的群艺馆里开办扇画展览,一售而空。
谢伯子自幼失聪,这让他的绘画之路走得比别人更艰辛,无法与别人交流沟通,使他的心灵比别人承受更多的沉重。而父亲又经常离家为生计而奔波,使谢伯子难有天伦之乐。有一次,外公钱名山到他家探望,见到外孙一人孤苦伶仃,顿生怜悯之心,马上带他回东门白家桥钱寓,每晚教他识字,并动手写讲稿,亲自教诲。后来因为忙,就送他到东门寄园私塾,由他三舅钱叔平讲课授教。在外公那里,他受到了良好的教育。也使他的画艺大进。
谢伯子作画作诗,总是先向外公请教。自古以来,对于先天失聪的人来说,学诗是不大可能的事情。但谢伯子个性倔强,好胜心切,往往碰壁还是积极进取,虽然屡屡遇阻,但更咬紧牙齿地钻研,决不肯半途而废。他常常窥望父亲。父亲经常危坐沉思,伏桌写作,有时则与诗友画家谈笑交流,这些都在无形无声中深深地感动着他。他一心想学作诗,于是胡乱地作了好几首,悄悄地先找姑母、叔叔,恳求他们帮助修改。但他们一见就放一边,他的渴望落空了就哭鼻子。
后来钱名山知道了,马上来帮助这个他钟爱的小外孙。钱名山不厌其烦地教他,先教看图识字,从文字学起,进而教一些诗文知识,包括押韵、平仄、填词、造句以至做诗,从古诗讲到律绝……在外公的悉心教导下,他的学业突飞猛进,他作了诗便呈给外公看,外公耐心地修改、删节。在抗战前的几年中,他一直住在常州东门舅舅家,作过很多首诗。经过外公和舅舅钱叔平的修改,积累成为诗稿,连同外公的讲稿一起放在寄园私塾。谁知抗日战争爆发后,全都散失了。谢伯子和外公的感情最深,在外公病危时,他连日侍奉在旁,直到深夜。钱名山偶尔勉强坐起一下,看看他,伸出手指,在他掌心中写起字来:“读书固可乐,作诗亦可乐。”过一会儿,他就昏倒在床上,溘然长逝了。
这让谢伯子异常悲伤,许多往事也在他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:外公为他修改诗稿;外公作画给他示范;外公带着他公园踏春……他暗下决心,一定要用出色的画来告慰外公对自己的厚爱。
平生最爱画荷花
从年届花甲到近80岁时,他又有意识地远足旅游,采风写生。虽然听不见传说和赞美山水的声音,也听不到山水清音、万壑松涛、花香鸟语,但凭借一双慧眼看清了一山一水、一草一木的秀美清丽,一瞬间便将他满襟的俗尘扫除清净。与此同时,他上了山顶,又下行观花,定神注目,或采风速写,或摄影照相,力求尽丘壑之美,尽山川之奇。黄山、长江、华山、黄河、峨眉;云海、神湖、八仙过海……奇山秀水,最能激起他的爱美之心,让他泼墨挥毫,一发不可收。
他经常在白天边走边游,展纸速写,一天积存可近千页。每到一地采风,出发之前,他已阅读了大量有关风景名胜旅游的书,并从与亲朋、游友、门人、子女等人的笔谈手语中有所了解。虽然他听不见,说不出,却能了如指掌。他就是以炯炯的眼神,看清并仿佛听到婉转曼妙的“山水清音”,以及山人樵子唱歌的调子……所谓“大音希声”。他还开动脑筋,反复沉思,琢磨音节,尝试着感受“道”的真正境界。从游山玩水到爬山观水过程,他也总能从感悟中上升到理性认识。
四五年前,他突然双目失明,家人及时请来上海、北京两地专家为他治疗,他才侥幸又恢复了视力,且比以前更清晰,因而能够继续奋笔落纸。去年他又突发一次病(胃瘤),吐血,不省人事,赶赴上海抢救。动手术后回家休养,一年后方康复。现在,他的健康和精神不减当年,算是不幸中的大幸,让他可以继续去感受画的真谛,“道”的真境界。
周逸敏 文/摄 转自2012年04月25日 08:02 常州日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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